【云秋】少年烟雨行
“细雨湿衣看不见,闲花落地听无声。”(1)
双视角,小少年们的青涩双箭头暗恋。
若有引用会在评论区标明出处。
1.
重云第一次遇见行秋,是在雨帘的屋檐下。
“细雨湿衣看不见,闲花落地听无声。”
那慵散的声音徐徐道着,侧了侧眸,浅浅扫了眼湿透的少年方士,嘴角抿起了丝丝揶揄的笑容。
弄得他羞红着脸,看直了眼。
好一朵明亮玉兰花。
薄薄的少年春衫,紧紧贴着那纤瘦的腰身,显得力量与柔劲并存,尤是种别样的风情。而那细白的巧脸,绸蓝的发丝,深藏琥珀的狭眸,又像是道弯弯的月钩,将他不谙世事的心弦勾走。
美好如春景般绚烂。
于是本来喧嚷的雨声在那一刻静止,径直无声地坠落,汇聚在了他脚下的一沃天空里,盈盈伫立。
明媚的春面就在碧空里倒映。
重云手上的大剑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,束手无措,笨手笨脚地硬提着。
因为屋檐是小小的,他觉得一碰就会弄碎面前这个玉人。
可玉做的小人却摇着白生生的腿,大方地依在了剑身生的铁锈上,没有半点怨言。
少年方士的脸更加的红起来。
周遭湿漉漉的空气粘粘乎乎,黏在少年的大腿上,起了层薄薄的水雾,是一副怎么擦都难干的样子了。
而这么一看,倒像颗剥了皮的荔枝,诱那湿湿的雾气攀上,便更显得脆生了。
如果用手擦去...会是怎么样薄薄的触感呢...
他被自己想法一吓,浑身都震悚起来了。
罪过罪过,怎么能这样在心里随意亵玩他人!实在是太不懂礼数了....
重云战战兢兢地将头侧过,不敢再看那少年的眼睛,生怕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污秽想法会被捕捉,让他扬起坏笑窃窃嘲弄。
看起来就是个会取笑人的主儿。
想到这,他又开始在心里描绘起那坏笑的模样。该会有多坏呢?微微抿起,然后眼睛眯眯,挤出来一个得体的微笑,却又让人看得生气。
但在生气之前,那鲜妍的秀颜会先让人眼前一愣,什么都说不出来的。
心里痒痒,突然很想看看他的脸。
于是重云就用自以为小小的幅度,偷偷地偏了偏头。
半晌,他滞涩了。
那玉兰面如重云想的一样,此刻正匿笑着扬起,但没有在看他。
少年只是微微阖着眸,半晌,将手伸出了滴答冒雨的屋檐。朦朦垂下的眼角,注视着细雨的柔织,就在无意间围起了一圈的安宁。
那半抬着的手臂,接起一捧的柔情。
流花被细雨打的飘落,
一下,一下,又一下,檐角雨滴无声滑落。他冰冷的身体里心跳如鼓擂,快到几乎要蹦出,在那一刻,热烈到了极点。
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
就是突然特别特别想,想认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。
但那满身的绫罗绸缎,珠宝玉饰,乍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富家子弟,跟他这种人又能有什么交集。
只会徒增辗转反侧的梦绕罢了。
“滴答。”
雨滴划落到重云的脸颊,留下一小片灼热的凉息,让他的大脑有一瞬停止了思考。
好冰。
但也就是这一瞬的失神,让他后悔莫及。
“少爷,您出门怎么不带伞?”
有个干利的伙计打扮伸着张伞身,挤进这本就狭小的屋檐,将他跟少年完全隔开了。
还湿了他一身的水。
少年颔首低眉,嘿嘿地笑了笑,跟刚才雨下的所显出的雅淡脱俗大相径庭,弄得重云愣了好一会儿。
“阿旭,你就当还没找到我,偷偷跑掉然后回去工作吧。”他睁着双自欺欺人的明圆眼睛,朗声郎气地道着,脚底下却在步步后退。
“少爷,你知道的,我的任务就是来把你带回去。”被称为阿旭的年轻伙计扶额,打算直接来硬的。
他抗拒地将双手格挡在前。
这或许是一个结识的好机会。重云高高兴兴地站起,正准备拔刀相助,却发现那少年不知何时在手心里聚了一团的水花,冲他抱歉地笑了一下。
笑容再一次闪烁在灰蒙下,晃了他的眼。
那水花炸裂开了。
他的眼睛瞬间被糊住,完全睁不开,慌乱时脚下一滑,便跟同样被迷住眼睛的阿旭撞在了一起,跌坐在地。
“好痛....”
重云闷哼一声,捂了捂被坐青的大腿,小心地揉捏起来,却发现根本消不下去,反而越来越肿胀。
而那少年脚踏雨水,早已不知踪迹。
于是他弯弯的眼睛渐渐低下,眉眼间有些受伤,小声嘟囔着抱怨。
人没有结识到,反而还被弄了一腿的青痕。
失望,比没找到妖邪还要失望。
2.
那伙计刚刚似乎是摔傻了,半天没动,一直泡在雨里,之后才突然跳起,拉着他就是不停地弯腰道歉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们家二少爷就是太顽劣了,您没什么事吧?”
二少爷?
“没,没什么...也不是很严重。”重云磕磕绊绊地说着,揉了揉脚腕,随后便摇摇晃晃地站起了。
“啊呀,您受伤了吗?”阿旭神色间有些着急,看起来很难办的样子。“虽然有些失礼,但能不能容我先找到我家二少爷再跟您赔礼道歉呢,因为他太容易跑没影了,到时候回去可难交差啊......”
“没,没关系的,您先去吧,我这里其实还真没什么。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挠了挠头,看起来傻愣愣的。
“那真是太谢谢您了。”阿旭高兴地连连作揖,转而又奔波进雨帘里,消失不见。
雨声淅沥沥。
尖尖的布鞋踢了踢脚下潮湿的石子,将它滚出了屋檐。
大腿上的痛感因为这阴雨连绵的天气,显得是越发的疼痛难耐,弄得他眉毛都缩成了一团,看起来就像只被打湿的小可怜。
“若有知音见采,不辞遍唱阳春。”(2)
重云叹息着,又踢出去一颗石子。
一点光亮被石子打的滚动。
“这是...?”
他探出那滴雨的屋檐,伸直脖子看了看,两只眼睛顿时就是一亮,闪到发光。
那是一只宝石坠的流苏耳坠,委屈地陷在一片泥泞里,显得亮眼极了,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睛。
这是那个少年的耳坠。
他几乎是雀跃的,直接就将手插进了污泥里,拨出了那枚莹亮的耳坠,轻轻地摊在手心。很透彻的颜色,做工也十分精细考究,倒是这种高门大户会用的精巧玩意儿。
于是重云几乎是不可遏制地,又想起了那少年的脸。
摇摇晃晃的耳坠,勾在了锦绣旁。
霖铃沙沙响,大雨倾滂沱。
3.
重云第二次遇见行秋,还是在那滴雨的屋檐下。
“把我的耳坠还给我吧。”
少年伸出细白的手,在雨声下朗朗道着。
“什,什么耳坠...”他撒了谎,于是心虚地将头偏开,又是不敢看那少年的眼睛。
“自然是那只宝石坠的耳坠,你捡到了吧。”少年狐疑地眯起眼睛,猛地凑近了他的脸。“哎呀,捡到东西不还,可不是好孩子哦。”
“我,我我我...我不小了!不是小孩子!”他羞的脸上飞霞,结结巴巴地,毫无说服力。“还给你就是了嘛......”
虽然有些不甘心,但还是将手掏进口袋,将那只被把玩到圆润光滑的耳坠摸出,塞进了少年的手中。
“这样才讨人喜欢嘛。”
少年笑嘻嘻地接过,而后将它别在了耳旁。
雨丝细细打过屋瓦,敲击着脆声,一下一下,柔柔包裹住了少年的抬手间。
那张巧脸被流苏牵着,微微摇曳的时候,便显得更加明亮,更加挪不开眼睛。
少年不是雅致的玉兰,在他抬眸的那一眼,摇曳的富丽明艳,像朵娇贵的霓裳花。
一朵该开在春景里的花。
彷佛是回到了初遇的那个雨天,那种惊鸿的感觉便不再只是昙花一现,而是重新变得鲜活明朗起来,好似一副定格于纸上的绢画。
他的心脏又在这一刻悸动。
4.
拜那纯阳之体所赐,重云自小便异于常人。
在其他孩子在烈阳下嬉闹的时候,他只能将头缩在帽子下快步离开。
在其他孩子在路边的摊子买热辣分享的时候,他只能叼着冰棍在阴凉处看着他们。
在其他孩子一起开玩笑的时候,他也只能静静听着他们分贝极高的叫唤,远远坐在一边默默无言。
因为纯阳之体,不能受热受躁,更不能脾性暴动,不然随时会有性命之忧。
就算只是在吵架,只要稍微情绪上涌,他也会浑身暴乱难耐,甚至差点暴毙在街上,吓哭了身边不谙世事的孩童。
从此便再没有孩子来搭理他了。
冰凉的,寒冷的,孤独的生活,日复一日。爹娘总教他不必自扰,过好自己才是最重要。
可是人的生活里,真的只有自己就够了吗?
他不明白。
所以在重云数十年的人生中,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鲜活的人。
鲜活到,不该出现在这灰蒙的雨下,应该一直沐浴在阳光里,一直无拘地笑着,伴着春日的柔风随性起舞。
“你在发什么呆呢。”
一缕尾发垂在了他的脸颊上,弄得痒痒,是那少年将头靠近,一脸狡黠地笑语。
“我没有发呆...”那薄面上红艳艳的,毫无说服力地辩解着,“我只是,只是在想,这雨什么时候停而已。”
好烂的谎话。重云的耳根再度泛红。
少年听完,又是揶揄一笑,微微眯起杏眼,凑在了他耳根,小声地咬着耳朵。
“作为捡到我耳坠的报答,你有什么很想要的吗?是什么都可以给你哦。”
看起来像是个诱哄人的妖邪。
重云被带的迷了头脑,还真的开始仔仔细细地想着,苦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,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想要的。
他不缺财帛,也不贪名利,更没什么穷极一生追求的东西,而突然让他许个愿望什么的.....
忽的,想起了少年的笑容。
如果能够与其结识,那么肯定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笑吧。能让人心头一片柔软的笑容,带来春日的乍融,万物的复苏。
少年的笑容就是有着这种神奇的力量。
“我想知道你的名字。”他有些扭捏地缠着手指,在少年耳边轻道。
“只是想知道名字吗?”少年失笑,指了指自己,歪了歪头。流苏跟着动作摇晃。
重云小鸡啄米地点点头。
“那听好了哦。”清朗的少年音娓娓道着,在沙沙的雨雾下突兀响起。
雨滴滴落青阶。
“我名行秋,一个行云流水的行,一个落叶知秋的秋。”
大雨坠落在少年的身后,倾盆而泄。“名字该是交换的,既我已告知于你,便是你说了。”
重云迫不及待地张了张嘴,将这些日子里转辗反侧的话语揉碎,如数吐进了不清不楚的大雨之中,如驼铃般回响。
“重云。”
在浩大的雨势里,他的话语掷地有声,如扣玉牌,一击三响。
雨声绵绵情意,砖瓦斜打飞花。
5.
行秋第一次遇见重云,是在寒冬散去的春日里。
春回大地,万物生长,一片生机。
鲜妍的霓裳会在风中开放,粉嫩的春桃会在枝头鸿舞,向底下的青阶堆砌风流,重彩的一弧春光。
而到了这时,人们便会穿上最时兴的衣裳,走马观花,出门相看,闲里家长。
这便是璃月的春景。
于是那日,年轻的少爷便照例偷翻去了荒山野岭,迎着肆虐的风,走在芦苇荡中,感受那飒飒的侠义,如被大雨刮落的芦苇。
狂风卷过,袭起一地萧条。
和城内明媚的春景不同,这里更阴冷,更沧桑,好像独独被春天抛下,遗落在了无人问津的旧章中,无声无响。
重云就这样出现在了旧辞里,是和岁月一样泛黄的剪影。
遥远的不可靠近。
他冰凉的发丝勾着飘荡的芦苇,吹成了一片的蓝天,倒映着头顶的碧石。冷色的背影与暖色的景色相辉映,暗暗沉沉,昏黄老旧,就这样一步一步背离了春光。
少年的侧颜偏过,是浅色的凉眸。
是没有波动的轻快色彩。
行秋心头“咯噔”一下,哑了声,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,向前栽了一步,直直跌进了芦苇丛中,割伤了细嫩的皮肉。
但他仍是睁着眼,看着那让他一眼秋水的背影。想要喊住少年,却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从那以后,游刃有余的少爷便变得奇怪了。
他总是怔怔地发呆,远远盯着远处的某个点,或是突兀地拿起笔说要练字,练的却都是些隐晦的情诗,春光太过的旖旎。
“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”
他也曾私下打听过这个少年,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。可这少年也不知是甚么身份,千听百听的,只能知道个名字,却难寻踪迹。
“重云。”
而在那日复一日的寻觅里,桃花已谢了春红,归燕也绕了子衿。莫非他是腊月里梅树下的雪印,这才能来的匆匆,去也匆匆?
行秋愈发痴了,可早就已过了阳春半载。
是暮秋了。
沉沉浮浮的心弦终是断了。年轻的少爷沉着气,走向了虚蒙的雨帘里,却没有招呼伙计来撑伞。
就这样,稍微地走一会儿吧。
他迷茫地荡过昔日最爱的书摊,停下脚步,在朦朦里看了看,这才惊觉自己已很久没好好看过书了。
他一个春日的心思都栽在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身上,如此一直闭门不出,不见亲朋。
陷落的都快忘了自己,忘了时间。
他怀念地抚摸那泛黄的书壳,明白那会写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,就如那少年一般,让人充满了探知的欲望。
可那不行啊,他已经将一整个春日献给了自己的欲望,但他还能有几个春呢?
过好自己,才是比较重要的吧。
年轻的少爷抿起唇角,微微笑笑,嘴角旋起了一朵玉兰。
转而,那微笑更大了,亮成了一朵鲜妍的霓裳,看向那在雨檐下湿漉漉的少年。
少年的发丝被雨水打的冰凉,却又在雨下发光,亮的连成一片蓝天,一如那日的晦明春光下,遗落在旧章里的诗篇。
他看到自己的步伐迈开,在雨下向着那个阴冷的身影奔跑。
雨水在他脚下踏成春花。
多情帘燕独徘徊,依旧满身花雨,又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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